就搭在那块裹尸布上。
他的背影,像极了仲俊雄。
侯鹏一把扯下了肩上白布,揉成一团,无声无息地掷在地上,双手撑住地面,眼睛瞪得老大,定定看着自己的鞋尖。
如果没有白布,阴阳就无法互通了吧。
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流下。
直到一只冰冷的、带着水腥气的手掌,抚上了他的左肩。
侯鹏脸色骤变,周身毛孔瞬间闭合,死死闭上了眼睛。
那鬼没摸到那块白布,骤然发了狂,像是敲门似的,一下下用手掌拍击着他的肩。
似是一声声无声的、含冤的嘶吼。
侯鹏受了这几拍,心神震荡,魂飞天外。
他大叫一声,连滚带爬地蹿出几尺开外:“不关我的事!你别来找我!别来找我!”
梃击声刹那而停。
在余音袅袅间,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侯鹏的惨叫。
灯火复燃。
乐无涯端着一盏灯火,缓缓走近,照亮了一张张惶惑不安的脸。
侯鹏顾不得什么附身不附身的事情了,借着那一星微光,再次向后看去。
他的身后,空无一人。
乐无涯一步一步,走到了他面前,面上是严肃的:“侯掌柜的,怎么啦?”
灯火一盏盏燃烧起来。
不少人扯下了肩上白布,仔细一看,顿时变颜失声。
他们肩上的白布后缘,不知何时,都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巴掌印!
乐无涯抓起那团被侯鹏扔开的白布,细细审视一番,旋即轻笑一声:“侯掌柜,这也没碰到你啊。”
侯鹏艰难地调动了发僵的舌头,想做出一番申辩,没想到他这一动,身后的朱掌柜便高着调门,叫出了声来:“唉哟,侯掌柜这后背——”
侯鹏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棉衣,色彩偏浅,因此身上有什么痕迹,便格外明显。
朱掌柜叫了一半,就闭了嘴,拿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。
侯鹏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了什么,又看不见自己的后背,心下愈发惶急,索性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了棉袍,往地上一甩。
他定睛一看,眼睛都红了:
——几个色泽分明的红手印,就烙在了他的后心处!
乐无涯捡起那件衣袍,嗅了一下:“不是血。是丹砂。”
他悠然地补充了一句:“还有点酒香呢。”
闻言,侯鹏再也扛不住巨大的压力,荒腔走板地大吼了一声。
吼完之后,他的手脚愈发瘫软无力,烂泥似的歪在地上,心里旷野似的刮起了大风,把所有的思绪都刮了个七零八落。
最后,只剩下了三个字:不甘心。
“怎么就只找我一个?!怎么只找我?”侯鹏四足着地,绝望地吼道,“为什么不找师良元!?”
师良元勃然变色,恨不得把侯鹏的嘴巴塞上:“老侯,你是吃醉了还是被鬼上身了?!怎么攀扯上我了?!”
侯鹏往上一蹿,抓住了师良元的袍底:“还有他啊!仲俊雄,你怎么只缠我一个!?”
乐无涯端着灯,望着这纠缠在一起的二人,缓慢地露出了笑意。
而趁着夜色溜到门外的仲国泰,泪早已淌了满脸。
他只穿一身麻布衣袍,浑身被冻得紫里蒿青,和鬼也差不了许多。
他咬着自己的衣袖,迎着凛冽的北风,无声无息地又是哭,又是笑。
……
乐无涯点亮城隍庙所有灯烛,趁热打铁,亲自执笔,借用裁剩下的一卷裹尸布,录下了侯鹏所有的口供,叫他们用朱砂按了手印,才解散了这阴间会审,将侯、师二人带走收监。
大事做定,乐无涯潇洒地一挥手,要求衙役们将人心惶惶的乡绅们送回家去。
乡绅里老们看了这一场阴司审判,饱受惊吓,个个走得宛如脚下生风,一转眼便溜了个干净。
待所有人都离开,只剩下了乐无涯后,闻人约才从城隍像后走了出来。
方才,应和着乐无涯升堂的,便是他了。
闻人约把手臂上搭着的一件厚袍子给他披上:“就这么吓唬他们,不告诉他们真相么?”
乐无涯拿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:“叫他们多怕怕我,还不成啊?”
闻人约无奈:“阳间的威风要耍,阴间的大旗也要借?”
乐无涯得意地一扭身:“我乐意!”
见他头摇尾巴晃的没个正形,闻人约奈何他不得,只好一笑,转头道:“仲国泰人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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