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被推开时,一股浓重刺鼻的酒味混合着尘埃和颓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贤若下意识地蹙紧了眉。房间里几乎没有光线,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,只有门缝里透进的那一点走廊灯光,勉强勾勒出屋内的大致轮廓。
“江复生,你在家吗?”
他就坐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,一条长腿曲起,手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。低着头,整张脸都埋在臂弯的阴影里,一动不动,死了一样。
“你喝酒了?”
空间寂得可怕,只有贤若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鼓噪。她感觉不到江复生的存在,他像是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,或者说,他本身就成了这黑暗的一部分。
贤若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,才缓缓走进去。
目光扫过那些空酒瓶,最后落在那个一声不吭、抬不了头的江复生身上。
“你死了江复生?”
没回她。贤若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串曾经她无比珍视、甚至象征着某种特权的钥匙。
上面那个傻气的小熊挂件,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。
它被轻轻被放在布满酒渍的桌面上,金属碰撞木头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“江复生,”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又努力维持着平静,“钥匙还给你。”
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。
一直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背影,几不可察地、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他埋着头,肩头似在抖动,“我不要。”
“?”贤若觉得可笑,“赵力成快被你打死了,你知道吗?”
他当然知道,那个狗杂种就该死,当时他就应该把那玩意儿打废,从此以后再也硬不起来。
“知道。”
短暂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,她站在那里,本身也笼罩在阴影里,像一个沉默而温柔的轮廓。
或许正是这缕独属于她的气息,无声无息地弥漫过来,像一张细密而安全的网,驱散了江复生周身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、冰冷刺骨的绝望,给了他一点点,抬起头的勇气。
他极其缓慢地、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,抬起了头。
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脸。额前的碎发被汗水与酒精濡湿,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。那双总是盛满无所谓或嘲讽的眼睛,此刻却红得厉害,像是刚刚哭过——虽然贤若知道那绝无可能。
“江复生。”
空气中传来她的叹息。
贤若发现了角落那块香草蛋糕。
“你总是不和我说实话。”
“明明是想我,却只会翻窗子,”贤若皱着眉看他,“明明想道歉,却只会买这些东西,然后什么也不说。”
“明明我也同意了‘约定’,但你就是不信。”
那么多“明明”,贤若数不过来。
“为什么打他?”
江复生有种预感。
如果此刻没有给她回答,陈贤若真的就不会再管他了。
可是该怎么说?说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贪欲,不管不顾地舔她咬她,最后让人抓住了把柄,当作泄欲的对象?
“赵力成喜欢你,”江复生舔了舔嘴唇,偏头,“拍了你做题的视频,我看他不爽。”
就这种小事?贤若没有说话。窗外偶尔有车灯的光晕掠过,短暂地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,也照亮江复生脸上那不自然的、试图掩饰什么的僵硬表情。
“你呢?”
“什么?”
贤若向前迈了一小步,鞋跟与地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她依旧站在阴影里,但离他更近了些。
空气凝固了,时间也停滞不前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,只剩下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,和两人之间剧烈到几乎能听见声响的心跳。
她看着他,一字一句,清晰地重复,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,又像重锤砸在灵魂深处:“江复生,你呢?”
“你喜欢我吗?”
在未来与江复生里,她选择未来;但在江复生与其他的选项里,他是她唯一的答案。
可是在江复生的世界里,陈贤若是所有欲望的根源、答案的集合。
一如他此刻,几近绝望地说,“喜欢。”
没有犹豫,没有遮掩,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,承认这份喜欢,已经交出了他最后一道防线。
贤若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,酸胀得厉害。
笨拙的、扭曲的,江复生爱人的方式。
原因真的只是做题的视频吗?贤若丝毫不信,但她此刻却不想追问,之前所有的失望和愤怒,都像砸在了一团湿重的棉花上,只剩下无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。
贤若伸出手,没有碰他,只是指了指地上那些空酒瓶,“你还清醒吗?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带着小小的钩子,一点点把他从那片冰冷的绝望里往外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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