厌那些看人眼色的下人,讨厌喜怒无常的大夫人,讨厌总是说教的大哥,讨厌不闻不问的父亲。
五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,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,低低地叹了口气,俯下身,干燥的嘴唇轻轻吻了吻女儿柔软的发梢,“是娘对不住你……”
柳庭风猛地抬起头,眼眶已经红了,却硬生生将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。
“娘,你别这么说。”
她急急地打断五夫人的自责,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贴身的小衣胸口处,摸出了那颗桂花松子糖。
糖纸有些被她手心的汗濡湿了,皱皱的。
笨拙地,甚至有些粗鲁地剥开了糖纸,将那颗晶莹剔透、嵌着松子的浅黄色糖块,直接塞进了五夫人嘴里。
“娘,给,你尝尝。”
她仰着脸,眼睛还红着,泛着退不下去的血丝,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“好吃吗?甜不甜?”
五夫人鼻尖一酸,险些落下泪来,她连忙用力地点点头,将女儿重新揽入怀中,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,
“甜……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……我的风哥儿给的糖,最甜了……”
“娘,等我以后成亲了,也会有很多很多糖,到时候我一定比大哥的还热闹!”
柳庭风攥着小拳头,她脆弱又敏感,她自卑又倔强,
从小就清晰地感知到轻视与区别对待,那么就像细小的沙砾磨砺着她,
“娘,以后我们搬去大点的院子,太阳也足点,这样娘的病也会好起来。”
五夫人的心被狠狠的剜了一下,神情复杂的看着还未长大成人的女儿,颤抖着声音抱着她瘦瘦的身子,“好…娘一定活到我的风哥儿风光出嫁的那个时候……等风哥儿带娘离开这里……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雨丝如织,细细密密地敲打着连廊的黛瓦,顺着飞檐淌成一道透明的水帘。院子里的海棠花在雨中显得格外娇嫩,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雨打得微微垂下头,花瓣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,摇摇欲坠。
连廊下,柳庭风与宋今月并肩而立,静静地望着这片被雨水浸润的庭院,
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海棠的淡雅香气,两人一致的保持了沉默,
柳庭风微微侧过身,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油纸包。纸包边缘有些细微的磨损,她带在身边有些时日了。
“给。”
她顿了顿,像是在找正而八经的理由解释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,
“路上看到有南边来的商队,顺手买下的。”
是桂花松子糖。
宋今月闻声转过头,目光落在油纸包上,又缓缓抬起,落在柳庭风看似平静的侧脸上。
她的心,像是被这包突然出现的糖,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,猛地撞了一下,
有些人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寻常。
宋今月伸出手,接过了那包糖时,指尖在触碰到的瞬间,像是被烫到一般,蜷缩了一下。
她没有立刻打开,只是轻轻握着,感受着那熟悉的形状和分量,
她低下头,一颗糖入口便是甜,
雨水顺着廊檐流淌,淅淅沥沥。
“还有这个,我想…我应该给你…”
是柳庭铭的贴身狼牙,她本可以不给,就当什么都不知道,可想了想还是交还给宋今月,她仰了仰脖子,注视着院落的海棠花,“我从边匈大将身上取回来的。”
这枚狼牙,是独属于柳庭铭的,是宋今月丈夫的贴身之物。
它理应回到他的未亡人手中。
宋今月的手猛地一抖,
桂花松子糖从她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。
油纸包散开,里面晶莹剔透的糖块尽数滚落出来,溅在冰凉潮湿的青石板上,沾染了尘土和溅起的雨水。
那狼牙的顶端,还系着一小绺已经褪色的芽穗。
是她亲手编给柳庭铭的,用的是江南最细致的编法,选了最鲜亮的丝线,寓意平安顺遂。
柳庭铭当时笑着接过,珍重地系在了这枚象征柳家的狼牙上,从此贴身佩戴,再未取下。
如今,狼牙回来了,芽穗也回来了。
她眼前一阵发黑,身体晃了晃,指尖用力摩挲着狼牙上面的痕迹。
呜咽出声,通红的眼眶流出了泪帘,柳庭风抿着唇看着她,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,瞥见这满地的糖渣,麻木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,
她比不过一个死人,活着的时候就比不过,死了也比不过!
院中海棠承着雨露,有些花瓣终于不堪重负,悄然离枝,混着雨水,零落成泥。
海棠情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