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娘亲病倒的那一年,她才刚满六岁,正处于一个对外界懵懂,又已然记事的年纪。
&esp;&esp;仿佛就在一夕之间,娘亲病倒,父亲搬离正院,昔日恩爱得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的夫妻彻底反目。
&esp;&esp;一直到娘亲病逝,父亲都没有再去正院看过娘亲一眼。
&esp;&esp;她在娘亲的灵前哭到昏死过去,父亲也只是淡淡说一句“知道了”。
&esp;&esp;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,听到她有任何一点不舒服,就立刻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,跑到她身边陪她,绞尽脑汁哄她喝下难喝的药物。
&esp;&esp;“人在经受莫大痛苦的时候,总会忍不住寻求亲人的安慰。我当时病得迷迷糊糊的,什么都不记得了,但我醒来以后,我的奶娘告诉我,我昏迷时一直在喊我的父亲。
&esp;&esp;“他没有狠心到让我直接病死,却也不曾来看过我一眼。
&esp;&esp;“等我终于能够下床后,我偷偷跑去找我父亲,正好看到我那位异母弟弟摔在地上,我父亲将他抱到膝上,温声安抚的场景。”
&esp;&esp;祝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幅场景,也永远不会忘记,在她不小心闹出动静时,父亲向她瞥过来的那一眼。
&esp;&esp;她不知道那一刻,父亲望向她的冷漠眼神,到底是在看自己的亲生骨肉,还是在看他昔日入赘、低三下四的耻辱印记。
&esp;&esp;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,才终于接受了一件事情——
&esp;&esp;“就算我是我父亲的亲生骨肉,他也并不爱我。
&esp;&esp;“在他的心里,我姓祝,我是祝家人,不是邹家人。
&esp;&esp;“我的存在,既是他进一步掌控商铺的阻碍,也是在不断提醒他入赘的事实。”
&esp;&esp;无锋摩挲着下巴,出声道:“祝姑娘,我无意冒犯,但我还是很好奇,你父亲没想过让你改姓吗?”
&esp;&esp;祝婉道:“他当然想过,但祝家的人怎么会让他如愿。祝氏商行已经被改名为锦丰商铺了,如果我
&esp;&esp;再改姓邹,祝家的人前前后后忙活算计了那么久,岂不是要平白为他做了嫁衣?”
&esp;&esp;丁景焕冷笑道:“倒也有些意思。原本帮着外人迫害你的宗族,在这个时候,又重新站回了你的一边。”
&esp;&esp;宋叙回想起他崭露头角以后,宋家派人上门,试图与他修复感情的场景,清醒而冷静地点评道: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同姓血缘,终究抵不过所谓的利益。”
&esp;&esp;祝婉继续道:“在家从父,这是千年来的伦理纲常。
&esp;&esp;“身为他的女儿,我似乎不应该怨恨他的薄待,痛苦他的偏心,因为他虽然薄待我、漠视我、对我不闻不问,虽然偏心那位异母弟弟,但他在衣食住行上,确实没有亏待过我。
&esp;&esp;“可是这种想法,只是在自欺欺人。
&esp;&esp;“他不亏待我,是因为我姓祝,是因为我祖父母和娘亲的余荫还在庇护我。
&esp;&esp;“而我姓祝,我在接受着祖父母和娘亲的余荫,又怎么能不为他们做些什么呢?”
&esp;&esp;祝婉深吸一口气:“我娘临终前有两个遗憾,一是不能亲自抚养我长大,二是弄丢了我祖父的毕生心血,惶恐自己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我祖父母。
&esp;&esp;“伦理纲常,敌不过是非恩怨曲直。
&esp;&esp;“我想要为我祖父和娘亲讨回公道,想要让锦丰商铺重新改回原来的名字,想要让祖父母和娘亲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。”
&esp;&esp;她的力量太孱弱了。
&esp;&esp;凭她自己,很难实现这一目的。
&esp;&esp;所以她才会选择站出来,状告自己的亲生父亲。
&esp;&esp;她要向那座不可逾越的伦理纲常之山发起进攻,即使头破血流。
&esp;&esp;霍翎静静听到这里,然后问:“这些年来,你可曾做过什么努力和尝试?”
&esp;&esp;漂亮话谁都会说。
&esp;&esp;要是祝婉只有决心,这些年里却没有做出过什么实际行动,霍翎会有些许失望。
&esp;&esp;毕竟她微服私访是个意外,祝婉能遇到她也只是个巧合。
&esp;&esp;在遇到她之前,祝婉做过什么呢?
&esp;&esp;霍翎想知道这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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