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至不用动脑筋去选。
逢雪垂眸看着浮尸,水波轻漾,一具小小的尸体随水飘到船边,惨白发胀的小手轻轻碰着冷硬船板。
她自认不是一个品德高尚之人,做不到舍小家为大家。若是有办法护好家人安宁,何必留在这儿抛掷性命……
是吧?
邪神啊。
果然厉害。
都尉许诺了那么多,她只当耳旁风,但邪神只说几句话,便搅得她心乱如麻。
雨下得更厉害了。雨点飞溅,白雨跳珠,水面激荡。
小舟摇摇晃晃。
逢雪俯下身,伸出手,想把水中尸体拉上船,指尖刚触碰到浮尸,尸体便消失了。她对此也并无意外,盯着水面里的影子。
斗笠晃动,白纱吹起,邪神露出双赤红的眼瞳,隔着水与她对望。
“让亲人一世平安,还是看他们化作浮尸白骨,你想要怎样呢?”
逢雪问:“你会向我许诺吗?”
邪神嘻嘻笑了声,“自然,只要……”
话至一半,它听少女冷声说:“你的承诺,算个屁啊。”
……
都尉世家出身,身居高位,说的什么功名富贵,逢雪全当狗屁。
何况是一个无名邪神?
说的倒好听,但……傻子才信它能做到呢。
……
逢雪睁开眼睛。
身子如一叶小舟,被狂风吹得旋转,衣袍猎猎鼓动。
千百个人头环绕周围,吐出细细肉刺,魔音重重。
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妖魔恶相,嘴角轻扯,流下一线殷红。
“吵死了。”
剑客仿佛一片薄薄的飞絮,被大风高高吹起,风停时她扭转身体,跳到一根触手上,五指如钳,扯掉那个五官扭曲眼神恶毒的人头,从血肉里抽出一截惨白的脊骨。
她手攥紧脊骨,站在尸山上,红色的衣袍、漆黑的发丝在风中乱舞,唯有身子笔直,站着便像把不屈的长剑。
“我自然是想家人平安。”
她扯着苍白嘴角,嗓子干涩,铁锈味从喉咙里往上涌,“所以我才站在这里。”
也不知道心庙的邪神能不能听见。
地面。
伴随尸魔出世, 暗红泥浆从裂缝喷涌而出。
金光顿时黯淡一截,和尚吐出口血,面色灰败。
尸魔吼出的音浪霎时将士兵们掀翻。他们马上爬起来, 把血泥搓成丸,塞入自己耳中, 也顾不得日后还能不能将泥丸取出来了。
但魔音还是能穿透耳膜, 带来撕裂神魂的痛苦。
士兵们听不见长官的号令, 扛着大旗挥动的大块头也不见踪影,只有一根旗杆插在血海里。
战旗染血, 猎猎飞扬。
他们再听不见击鼓鸣金,不知该如何变换军阵, 什么时候该前进和后退。但这也不重要了, 只记住一件事, 抓紧手里的兵刃,往前冲便是,滚热鲜血浸透铠甲,洒在面上, 阴冷血水晃动, 水里漂浮的血肉断肢从眼前飘过。
“杀!!!”
他们听不见声音,奋力挥动兵刃, 大声嘶吼, 扑向僵尸。
地面被鲜血浸透, 时不时如同地动般剧烈摇晃。金刚力士的身影也跟着摇摇欲坠,仿佛马上要倒下。
迟露白一下子就蹦起来,冲向一尊力士像, 死死抵住他。力士精铜铸成,异常沉重, 他肩膀抵得酸痛,却阻止不了力士的身体往下倾倒。
只能眼睁睁望着它如山压下,马上要把他压成一张肉饼。
可迟露白却不想退。
师野也跑过来,用自己稚嫩的肩头,托起倾倒的神像。
这次她咬紧牙关,脸憋得通红,肩膀磨得破皮,却一次后退的念头也不曾生起,一声痛呼也没有喊出。
眼看力士沉重的神像就要往两人压来,旁边又多了一道身影。
叫薛靖平的小兵跑过来,帮他们一起托起金刚。
“兄弟——谢谢你啊——”
迟露白大声喊。
小兵也张开嘴巴,大声回:“不用谢——”
方才遭魔音贯耳,两个人耳朵里塞了泥块,你吼一句我吼一句,但其实一句都听不清。
无妨!可以意会,意思到了便行。
迟露白咧开嘴角,沾满血泥的脸上,露出排雪白牙齿。薛靖平回之爽朗大笑。
陆续又聚来几个士兵,一起抵住倾倒的力士,将它重新扶正。
迟露白放眼望去,其他几尊力士像也被兵士们托举起,唯有大块头化作的石佛,岿然立在血海里,神情沉静,不动如山。
他目光在石像上停顿片刻,又默默移开,看向尸将。
尸将的两只手被鬼哭刀劈断,沉重的斩马长刀落入血水里,激起水花四溅。
“漂亮!”迟露白放下心,继续去天上找寻妹妹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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